两个人在小区的公园里低头走着,两侧的灯光把影子交叠在一起。突然,米米话匣子打开了,她开始向周同讲述自己苦恋隔壁班欧巴的辛酸故事。
一如既往地,周同决定像保护妹妹一样出手。
学校里的香樟大道是虐狗重镇,黄昏的傍晚,单身汪们从这里走过总是脚步匆匆,不敢直视身边各种花式勾肩搭背的男女。
一天中最浪漫的时刻,最好的地点,是属于那些有本事找到恋爱对象的人。
从小到大,米米和周同都是人们会自动屏蔽的那种人,长得不是十分丑,跟漂亮也没有多少交情。
进了大学以后,他们从没想过自己有权力被人追求或者追求别人,然后手挽手漫步在树影摇曳的夕阳下面喂蚊子。
他们认识的很早,还在娘胎时就互相打过招呼。
两位妈妈贴着肚子,说,来你们认识一下,于是他们就认识了。
不知道确切的时间,好像身上的某个部位一样熟悉,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整体。
只是那时他们从没想过「在一起」还有别的意味,等上了高中,情窦初开,米米受到韩剧的毒害,深深陷入对长腿欧巴的迷恋之中。
那时候她像所有少女一样不切实际,花痴最受瞩目的那几个。
而周同还像所有男生一样懵懵懂懂,沉浸在 DotA 的世界中呼风唤雨。
当米米向他讲述苦恋欧巴的辛酸故事,他一如既往地像保护妹妹一样出手了。
米米说欧巴不正眼看她,周同就在欧巴身后大叫米米的名字,声音大到让每一个人惊惶回头,以为那个叫米米的女生被外星人劫持了。
米米不知道怎么让欧巴对她产生好感,周同就大热天的躺在欧巴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假装中暑,让米米「美救英雄」,结果因为在户外等的时间太长,躺在滚热的地上时他直接就昏了过去。
欧巴帮着米米把他送到医院,周同总算功成身退,让他们成功加上了 QQ。
一开始,有任何进展米米都会向周同报告,说是进展,无非是欧巴回了她信息,告诉了她最喜欢的颜色,或者发来一个卡哇伊的表情之类。米米坐在床边讲得眉飞色舞,周同一边在游戏里推塔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她,完全看不到她双颊飞红的花痴脸。
「你说,你们男生最喜欢什么样的女生。」
「当然是漂亮的女生啦。」周同刚要说,转过身看着米米又硬生生咽回去,「嗯 ……应该是善良的吧,你想啊,爱是互相的事情,善良才会懂得爱别人嘛。」
「真的吗,那我是不是很善良?」米米眨巴着眼睛,虽然瘦小,她的眼睛倒是很大。
「超级善良。」周同说着又转过身继续战斗,他只想快点把她打发走。
同住一个小区,米米整天腻在周同房间,周家也把她当作半个女儿,做什么好吃的都让周同叫她。
周同倒是不太喜欢去她家,这么多年米爸一直是周爸的领导,妈妈常常絮叨米爸帮了他们多少忙,周同有些反感这些,他不想让人觉得家里在攀附权贵。
他曾刻意和米米保持距离,可是这丫头人小心大,从小当惯了跟屁虫,仍旧离老远就大叫他的名字,习惯了周同帮她背着书包,走累了就吊在周天肩膀上。
整个中小学周同几乎都是这样的度过的,放学路上背着两个大书包,身上吊着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,好在他身高马大甘当苦力。
「你就是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啊。」周同不止一次累得吐着舌头对她说。
「谁说的,我那么瘦!」米米掐了他一下。由于实战经验丰富,米米掐人一向很疼,同样由于实践经验丰富,周同忍疼能力一流。
等上了高中,米米虽然没有在周同身上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,却突然开始少女怀春,情绪忽高忽低一天八个大转弯,周同终于不用再做人肉自行车,又充当起情绪垃圾桶。
有任何风吹草动,米米就耐不住寂寞跑来问他。
「呜呜呜,他怎么不回信息啊,你说你说,是不是你们男生就知道玩游戏不知道回女生信息。」
「霍哈哈哈,我画了一幅画送他,他说很喜欢呢。」
「讨厌,我说请他吃饭他已经有约了。」
「气死了,今天看到他和一个女生一起来上学。」
这条之后,米米一连几天没有再发信息过来,也没有再来找她。
那天爸爸从外地带回一些生吃火腿,妈妈让周同叫她。
周同把她叫出来才知道,欧巴果然是韩剧的路数,和班花在一起了。米米演练了上千次的「我喜欢你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胎死腹中。
「不就发育的早点吗。」米米带着哭腔,「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。」
周同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安慰她,最后说,要把我打他一顿给你出出气?
「你敢!」米米条件反射像保护她家那只大花猫,然后气焰又一下子灭了,两个人在小区的公园里低头走着,两侧的灯光把影子交叠在一起。
「都怪我,我为什么不早说呢。」米米叹着气,走了两步突然双眼发亮蹦到周同面前,「你说,我现在去告诉他我喜欢他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,毕竟他们刚在一起没几天,对,我明天就去找他。」
「算了,不要了。」周同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,他头一次否定米米的提议,以前她提的要求再无理他都没有异议,这次本来不关他的事,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嗯嗯啊啊地满口答应。
「为什么不要,爱不就是要勇敢争取吗,试过才不后悔啊。」米米一下子变得豪情万丈,「我不管结局怎样都要对他说出来,而且要大声说,对,就按 C 计划进行。」
C 计划是米米想出的几十个表白方案中的一个,A 是月光下漫步,设计好线路走到街边长椅突然站上去,强吻他并表白。
B 是选一个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假装生病,欧巴来看她时两人独处一室,表白之后顺便把该做的一起做了。
现在看来这两个计划都不可能了,欧巴不会再和她趁着月色散步,也不会来看她,只有 C 计划简单粗暴,欧巴无处可躲。那就是当众表白,用米米的话说就是让所有人为他们的幸福眩晕。
米米在计划表里这样写道:一定要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那天我正好是升旗手,把校旗换成「袁亮我喜欢你」的字样,等旗帜在空中飘展,所有人都为爱情欢呼。
这个计划也许只是韩剧少女大幻想的产物,米米也没有想过要把它付诸现实。现在受到这样的打击,米米完全处于失去理智的状态,好像什么都能干得出来。
周同当然知道她的计划,不光 ABC,一直到 W 计划他都知道。他还想再劝劝米米,看到米米这么斗志激昂的样子,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那天米米在周同家大吃特吃,好像为自己壮行一般。周同看着她,好几次欲言又止。
然而第二天,袁亮却没有出现在学校,一连几天,不但袁亮没来上学,连周同也不知道哪去了。到了升旗的日子,米米去找周同,说就算袁亮看不见,她也要把旗升起来,她要让人知道,她喜欢过他。
周同躺在床上,腿上打着石膏。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。
「我支持你。」周同说,「虽然我不能出席,你做什么我都支持。」
那还真是一个艳阳天,全校师生一列列走出来,歌声壮阔,米米拽着绳子,一寸寸把那面充满爱意的旗子升上天空,也把所有少女时期甜美的幻想和懵懂升上天空,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,她把自己哭成泪人。
「是时候和过去作别了。」
迈进大学校园的时候她对自己说。她不后悔做过这样的傻事,也不再好奇袁亮为什么突然消失。
她知道,如果袁亮在那里只会让她更加难堪,他不会喜欢自己,在那样的年纪,他是属于校花的,包括在大学校园里,懵懂的爱情是属于那些互相欣赏的人,也许她永远都不可能有人追吧。
事实也印证了她的想法,她看清了自己的不起眼,就不再渴求万人瞩目。
只是独属于女孩的细腻心思,仍旧让她忍不住去想爱情是什么模样。她是突然做出那个决定的,说出来的时候,连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周同其实没有和她考上一所大学,她习惯了周同的陪伴,说什么也要让父亲动用关系把周同转过来。
大学之后,两人的心境已经不同往日,在学校里也很少见面。周同依旧把自己沉浸在游戏世界里,甘心做不起眼的路人。
那天傍晚,他们相遇在那条被情侣占据的香樟大道,米米险些没有认出他来。
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下,夕阳从林荫间洒下来,他们看着眼前走动的情侣,长久无话。
「你有喜欢的人了吗?」米米问他。
「没有。」
「那我们在一起吧。」米米说,「凭什么恋爱都让他们谈了啊。」
「真的吗。」周同被吓了一跳。
「当然是假的啦。」米米说,「我跟你太熟了,怎么可能恋爱,我是说我们假装恋爱,直到有一方找到别人,这样就不用被虐了。」
「假装恋爱 ……好吧。」周同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答应了。
「所以就要有恋爱的样子,来,牵我的手。」
两个人牵手走在路上,路人驻足观望,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,难道刚刚在那边是表白了吗。
「恋爱就要有恋爱的样,明天给我买早点吧。」米米在路人疑惑的目光中牵着这个大个子往前走,「还有,不要老玩游戏了,你要努力学习,不然以后怎么让我幸福 ……」
「我是在学习之余玩游戏。」
「那也不许玩,你要全心全意为我的幸福奋斗。」
「那我干什么?」
「学化妆吧,现在你不用骗我,我知道自己不漂亮,但你学会了化妆可以把我打扮得漂亮啊。」
那天米米提了很多要求,周同全都习惯性答应了。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,还真的去报了化妆班。
没课的时候和一堆小女孩挤在一起,死记硬背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,回到宿舍拉上帘子在脸上搞实验。
舍友看到以为他是个变态,听他说了是为女友而学时,一群单身狗感动的稀里哗啦,纷纷献身让他在脸上涂抹。
半年之后,他化妆的手艺突飞猛进,在学校里传开了,贪小便宜的女生成群结队来找他,美其名曰:他连男生都能化还有什么化不了的。
周同再也不是走在路上没人搭理的那个周同,他们再一起出去,慢慢开始有人品头论足。
「他竟然和米米在一起哎。」
「听说米米的妆全是他一手包办。」
「是吗,真是化腐朽为神奇。」
「啊,好想有个这样的男朋友。」
米米当然注意到这种变化,这些日子两个人一起跑步,健身,外表慢慢变化的同时,外界的反应也在慢慢扭转。
米米问周同有没有人追他,周同打死不承认。米米说没事的,有喜欢的你就接受好了,反正我们也是假装。
「你到现在还是假装吗?」周同终于忍不住问她。
「不然呢。」米米说,「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我。」
周同又一次习惯性答应了。
双方的父母也很高兴,这对青梅竹马的孩子终于在一起了。
两家人甚至开始商量婚礼,准备一毕业就给他们办了。两个人说过永不戳穿,除非其中一个找到自己喜欢的人。
大学四年一晃而过,他们足足假装了四年。这期间不止一个女孩试图来撬米米的墙角,都被周同一口回绝。
米米说那么多漂亮的,难道你一个都不喜欢吗。周同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干我们这行的,对漂亮早就看穿了,我就是创造美的人,怎么会稀罕漂亮呢。
「我只喜欢自己亲手打造的漂亮。」周同摸着亲手给米米卷的头发说。
「别动手动脚的。」米米打掉他的手,头一次感觉到,周同可能是真的喜欢自己。
大学毕业之际,周同在米米的鼓励加威胁之下报名了一个化妆界的国际性比赛,和一堆要么 GAY 要么娘得像 GAY 的男人一起在女人堆里打转,他这样一个有点严肃的化妆师倒是挺出挑。
得冠军的那天晚上,他被灌成一个酒人,总算逃出来躲厕所里给米米打电话传了捷报。
第二天,米米单独定位庆祝他凯旋。饭后,周同拿出在巴黎买的项链,要亲手给她戴上。米米突然红了眼睛。
「我有喜欢的人了。」她说
使用 App 查看完整内容目前,该付费内容的完整版仅支持在 App 中查看
|